《跛妻[民国]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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厦屋里一入夜,鞭痕的伤痛便开始发作。周铁生靠在一根明柱上,听身边的弟兄们呜呼啊呀地叫成一片,他也想跟着他们叫,可看到师父毛五都没吭声,更觉得自己没资格叫痛。
屋外月光一点点渗透进来。
周铁生把之前留下来的几个水晶饼分发给了弟兄们,希望这些圆溜小巧的点心能够缓解他们身上的疼痛。毕竟当初也是他拖几个弟兄下的水,而对于毛五,更是说不出的愧疚,非几个水晶饼就能抹平。
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,你什么也不用说。”毛五躺在干草堆里,像是快没有了力气。
“你没必要卷进这个事里头来。”周铁生剖心破肚地对他讲,“你我非亲非故,为我一个外人连累你亲儿子一家,毛老五,这事你办得太不值。”
毛五没搭理他,自顾自地说,“昨个夜里我又梦到了阎王爷,他拿着判官笔,催我赶紧上路。我吓得骡子都没牵稳,连忙跪下来问,阎王爷呀,我到底犯了什么错,你要急着收我?阎王爷说,你没有错,就是时候到了。老天要你三更死,你就不能到五更。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头一回做这样的梦了。”
周铁生明白他想说什么。毛五想说的是他已是命烂之人,时日不多。是生是死不过一个翻身的事,或许下一秒钟他就走了。既然如此,在走之前发挥点余热,能让手底下的年轻娃娃们少些诸如此类的“鞭痛”,也算功德一件了。
只是他显然低估了整件事情的险恶,这也不怪他。一个劳作了大半辈子的马仆,人生大部分时间都围在马号里喂草铲屎。他就像他喂养的那些老马,勤恳、沉默、任劳任怨,对诡谲多变的人心有着一种非黑即白的天真。
穷人们总是这样相互取暖,总觉得凭借团结就能冲破桎梏,实则这种团结单薄得像张纸,一万个人的天真和团结,有时抵不过一个人的歹毒。
夜里没过多久屋子就闯进了一伙人,是这些天看守他们的几个兵差。周铁生从他们身上闻到了雄浑的酒气,正要发问,那群人便七手八脚地将周铁生单单拖到了屋外的火棘丛里。
腐叶的霉味冲进口鼻,周铁生刚要撑起身,牛皮靴底已经碾上后颈。
一记闷棍抽在腰眼,周铁生疼得没力气呼喊,绑腿带顺势勒住他的嘴。又一棍紧跟着砸在他的膝盖弯,布帛撕裂声里混着骨节错位的脆响,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像是要爆裂开一样,惊炸得像是刺猬的毛。
那伙人还不尽兴,又拽着周铁生的衣领把他押到了邱府的粪池边,不容分说地把周铁生的头塞进了粪水里。
“个碎子弹的,就是因为你,老子们被少尉罚了一顿,舔多少回沟子都没法让他高看我们一眼!”
周铁生飞快理清原由:原是为着钟雪樵来看自己的事,这些兵差把受罚的怨气发泄到了自己身上。更有酒精助推,勾起他们的杀欲,一个个跟红了眼的鬣狗似的,恨不得把自己咬死在池边。
“给我好好灌!灌他个一大缸粪水!”
众人呜呼欢叫着,两人负责掰开男人的上下槽牙,两个人负责拉住他的左右唇腔,剩下一人将舀着混着猪尿脬的泔水勺塞进周铁生嘴里。
周铁生只觉胃里一阵翻山倒海的痉挛,陈年的酸水夹着前夜的吃食,当着众人的面一并喷吐了出来。
“这才哪到哪?”
领头的那个又舀起两勺,强插进他喉咙,用力往下面捅。
“给我吃,吃!你不是喜欢偷米吗?!不是总抱怨饿得慌吗?!现在就让你吃个饱!”
周铁生被折磨得泪眼斑驳,不是难过得,是纯纯被熏得。粪水的恶臭溢出鼻孔,他被迫吞饮下那些秽物,喉咙底本能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杂音。
“就问你爽不爽?!嗯?!哈哈哈哈!”
那些人嘻嘻哈哈地提着他的四肢,没等他喘上一口气,又像摇着一艘吊床一样,将他拽到了粪池边。
“扑通”一声清响,男人如汤包般坠入池底。恶气熏天的新鲜屎尿蘸了周铁生一身。他屏住口鼻,妄想挣出水面,却又被七八只手死死摁住天灵盖,整个人被重新压回到池子底。
那些人将周铁生像一根葱苗似的反复提溜、浸泡到粪池里,任他三庭五眼挂满屎粪。接着挨个脱下裤子,将那处对准男人的脸,冒着热气的尿柱窸窣流进男人的眉毛眼睛里。
周铁生瘫在齐腰深的粪池中央,终于忍不住了。他被这毫无人性的凌虐逼得大哭。他用力抹去脸上的腌臜,仰天大嚎,哭声很快吸引来了在隔壁粮仓守夜的张启明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!”
饶是张启明见过太多生杀予夺,也还是被眼前情景给吓到了。他忙命人将周铁生从池子里打捞起来,浓烈的熏臭味让众人苦不堪言。张启明紧捏着鼻,让人赶紧带他下去清洗,待周铁生走后,粪池边响起五声尖锐的枪响。
张启明吹了吹枪管,那五个惹事的兵差应声倒下。他没有废话,挥了挥手,又叫来几个手下把那五具尸体拖了下去。
给周铁生洗澡足足用了近百桶水,四五名家丁拿着澡巾给他搓洗。四倍量的皂角、香料往洗澡水里加,这些都是钟雪樵的意思,她已从张启明口中得知周铁生被兵差凌虐的事,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处理。
周铁生当然清楚,这种时候,钟雪樵的关心等于沈素秋的关心。可他感觉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,哪怕用再多的皂角也无法洗净身上的脏臭,熏再多的香料也无法祛除骨子里的异味。他感觉自己脏得不能再脏,往后的很长日子里,周铁生都会疑神疑鬼地感觉自己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粪臭。
“请你别告诉她,我今晚上遇到的事.......”
相比于挨打受辱,他更不想沈素秋知道自己被扔进了粪池。
钟雪樵点点头说:“我知道轻重。”
她请来了大夫,为周铁生做全身检查,钟雪樵就站在门外等他。
过了一会,周铁生没出来,大夫出来了。只听大夫说:“泔水里全是脏东西,他身上本来就有伤,我已经用酒精给他消过毒了,也敷了药,可是........”
钟雪樵就知道还有更糟糕的情况。
“可是他半边耳朵灌了粪水后,有点感染了。”大夫指了指左半边脑袋,“看样子,以后怕是这半边都听不到了。”
周铁生站在门后,用能听清楚的那只耳朵听到了大夫所说的最后一句话。他觉得自己更加在沈素秋面前抬不起头来,从前引以为傲、强壮健全的体魄资本,也留下了一抹污点和残缺,他和沈素秋一样,永远失去了完整。
夜里周铁生对月出神。
他被安排在一间独立的别苑里,不用和毛五他们看押在一起。张启明的人给他送来了干净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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