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八块钱买绿豆冰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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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何希音最怕亲戚问“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”。
这是选什么都错的选择题。
她很讨厌,谁问,她就和谁发脾气。
谁能想到,小时候的假设题如今却成了实际。
牧辽最近找各种借口带她出去玩,每次出门,她都打着和周拓的幌子瞒过母亲,出门后又提心吊胆,怕牧辽问起母亲的近况。她右眼皮跳个不停,有预感纸包不住火了,怀疑牧辽是不是知道什么了,所以频繁来找她。
她怯怯问:“爸,你最近工作不忙吗?”
“我休长假了。”
“为!什!么!”
“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嘛。你要中考了呀。多重要的考试啊。万一这半年有什么需要呢,爸爸调一下工作,陪着你不好吗?”
“哦。”何希音稍安心,“能有什么事。正常考呗。”
“多的是在大考前心态大崩的人。这是你的第一场大考。你不要有压力,考成什么样,爸爸和妈妈都会支持你的。你的成绩很稳定,周一到周五你在学校好好学,周末爸爸就带你到处放松。”
“要不要我和妈妈说一下?”牧辽担心何乐仪会对此有什么意见,“你周末出来,妈妈有说什么吗?”
何希音摇头:“没有。”
其实牧辽多虑了,何乐仪平时抓得严,但这阵子对何希音同样是散养式培育。因为何希音的成绩没什么可忧虑的,也因为电视台刚报道了一个中学生模拟考考不好就跳/楼的新闻,无论学校还是家长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学生的心理健康。
如今还多了一个夏文斌,何希音收到三倍的关心,要消化的美食也是三份。
周拓不理解:“直说就不用这么麻烦了。”
“我怎么说呀。”何希音为难,“夏叔叔专门开车去村里买的生态鸡。这个核桃汤的补脑药方是爸爸找退休老中医拿的。”
“拒绝谁都不好。”她抬手,一手左,一手右,像拿着天平,“一碗水要端平。”
周拓表情凝重,但也没说什么。
周拓眉眼和周承安有几分相似,性格更像蒋素。继承了母亲的高智商和认真严肃,但没有周承安那般细腻善于揣测人心。他能敏锐观察到何希音的不开心,却想不通是为什么,哪怕她说得如此清楚,他还是不理解。
他不理解何希音的担忧,自然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。他对三个大人的不满挂在脸上,体现在冷漠的眼神和敷衍的对话中。
何乐仪与他接触最多,所以最先发现。
她打招呼:“周拓回来了。”
“阿姨好。”周拓没停步,继续往家走。
何乐仪以为他是在和父母闹矛盾,脸色才会如此难看。她想做个中间人调解,先以女儿为话题展开:“你和希音熟,最近她学习压力大吗?她私下有没有和你抱怨过什么呀?”
周拓停下,眼中有不解也有吃惊。在他看来,何希音像颗随时会爆-炸的气球,周末要吃两次晚餐,要哄两拨人开心,她强颜欢笑,她苦不堪言。她都这样了,何乐仪还要来问他吗?
碍于何希音的叮嘱,他什么都没说。
这个问题一出,打消他所有纠结。
他直白的:“她不好。很不好。”
何乐仪震惊:“什么意思?”
“上周末,牧叔叔带她去农家乐钓鱼,在那吃过烤鱼大餐。她坐车回来,又喝了夏叔叔炖的鸡汤。撑得肚子疼。”
“啊?这……她怎么没说……”何乐仪更诧异。
周拓说:“她不想你们失落。”
“何阿姨。”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,“我开始讨厌你了。牧叔叔和夏叔叔也是。”
言尽于此,他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~
傍晚,何希音回家。
夏文斌不在,厨房也关着灯,不用吃两份晚餐着实是让人松了一口气。转身瞧见何乐仪严肃庄重地坐在餐厅,半悬的心又提起来。
何乐仪:“爸爸带你去哪玩了?”
何希音大骇,一股寒意攀上背脊,本能地后退,仔细瞧,何乐仪笑着,也不是责问的语气,含笑的眼眸还带点担忧。
她答:“去水族馆看水母。”
“只看了水母?”
“是呀。”何希音手臂张开,学水母游动,“爸爸说要像水母一样呼吸,会让人平静。”
何乐仪绷不住笑,脑子浮现出两人在水族箱面前学水母游动的滑稽模样,这么多年过去,牧辽还是那样的不着调。
“吃饭了吗?”
“吃啦。”何希音摸鼓胀的肚皮,“去吃了炖菜。超好吃的。”
何乐仪却忽然转了话题:“对不起。”
“啊?”何希音懵圈。
何乐仪说:“我知道你不喜欢改变。所以我和文斌不会这么快结婚,等你中考完再说吧。对不起。我这么晚才发现你的不开心。”
“我没有不开心呀。”何希音语无伦次,“我……我挺喜欢夏叔叔的。”
何乐仪说:“我知道。你是不是觉得喜欢文斌,会让爸爸难过?”
“嗯……”何希音低头。
何乐仪开解:“爸爸永远是你的爸爸。这点谁也无法改变。我和文斌商量过,你不需要改称呼,可以继续叫他夏叔叔或者夏老师。”
“音音。”
“嗯?”
“妈妈永远爱你。爸爸也是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何乐仪拍拍她肩膀:“去读书吧。马上要考试了。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。你想跟谁一起吃晚饭,我们都会很开心。”
“好。我知道啦~”
—
相似的话,过了些时日,牧辽也来和她说了一遍。
“对不起。”
“停!”何希音明白,立刻终止话题,“妈妈和我说过啦。”
“不。”牧辽却摇头,“我还有一句必须要说。谢谢你。谢谢我的宝贝女儿时刻想着爸爸。”
“我没有处理好这些关系,让你担心了。所以……对不起。”
何希音不再是那个小姑娘,她长高了,牧辽再蹲在她面前时,更像只大金毛,阳光落在他浅褐色发梢,金灿灿的,更像金毛狗了。
她抬手,摸他头顶。他留着蓬松的狼尾,发质又松又软,发梢垂落在肩,眼睛笑着,眼尾却有淡淡的哀愁。
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。
小时候,爸爸是乘起她的高山,是遮风挡雨的屏障。
此刻,却觉得她有义务保护爸爸。
她问:“妈妈要和夏叔叔结婚。你会难过吗?”
牧辽肯定:“不会。我很高兴。为她,也为你。”
“文斌我也认识。他比我更适合你妈妈。多一个人来爱你,我同样很开心。”牧辽耸肩,转身去做其他事,“今天想吃什么?爸爸亲自下厨。”
何希音抱着小板凳坐在吧台:“我好像从没听你说过,你是怎么追到妈妈的。”
牧辽笑: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?”
“好奇呗。”何希音晃腿,“我想听。”
牧辽边切菜边回忆:“我认识她是在校园会上,她是体育系的学姐,我是摄影系新生。男女混合接力,我们两个系分在一组。被他们被套了两圈。”
“太丢人了。”牧辽打蛋的手飞速,“太气人了。我和室友发誓要在体测的时候一雪前耻,每天都发奋图强地练习跑步。”
“体测那天,你妈负责掐秒表。”
“哇!”何希音眼睛闪烁,脑海中勾勒出牧辽在操场上兜着风狂奔,发丝飞扬,一路奔向何乐仪的偶像剧场景,“成绩如何?妈妈记住你了吗?”
“成绩……应该还行吧?”
“哇!”何希音觉得空气都燃起来了。
牧辽下句却是——
“就是快到终点的时候,我摔倒了,原地滚了三圈,滚到她脚边。”
“啊?”何希音怔住,一时间不知道该笑,还是该放声大笑,很显然,这话没人能憋得住,她选择了后者,笑得很放肆,“爸。你也太逊了吧。”
“但我是摄影系的第一名啊!”牧辽补充。
何希音说:“那妈妈一定记住你了吧。”
他瘪嘴:“也许吧。那时候,登记成绩的是她的男朋友。”
“呃……”何希音尬住,拍拍他肩膀以示安慰,一份迟到很久很久的安慰。
牧辽不屑:“不就是比我早入校两年。否则哪有他的事。”
“然后呢
?”何希音追问。
“我知道她喜欢户外运动,参加了攀岩社,经常一起去登山。可是她有男朋友啊!”牧辽咬牙,随即又笑开,“不过,他们很快就分手了。”
“你表白了吗?”
牧辽继续愤愤不平:“其实……在她分手前,我就表白过,她说她不喜欢小男生。才差两岁而已。我哪里小了。只是上学晚。”
“我大二,她马上要毕业了。那年真的紧张死了,再追不上真的没机会了。寒假有个雪山拍摄任务,我问她要不要一起,她答应了。整个团队花了两周吧,登上雪山,完成摄影任务。”
“可能是太冷,她冻懵了,忽然说觉得我也挺好的。我们就在一起了。”
何希音想起父母房间原来有一张雪山合影,一行人穿着鲜红的登山服,站在皑皑白雪中,像燃烧的火焰,像盛开的玫瑰,像沸腾的热血。
所有人都穿着厚厚的棉服,包裹着严严实实,分不清谁是谁。但所有人都张开双臂,朝向中间的两个人,不需要看见表情,肢体语言就能感受到喜悦。
现在她明白了。
那是他们在祝福两人。
牧辽环胸:“听够了吧?”
何希音先点头,又摇头。知道的越多,越是不理解。于是,两手手肘撑在桌面,手背托住脑袋,用劲思考,小小的脑袋全是疑惑。
“爸。你和妈妈只是因为生活不同步离婚的吗?”
“不止是这样。”若是以前,牧辽会找理由搪塞过去,如今女儿长大了,不那么好糊弄,而且有些事她也应该知道。牧辽关掉火,认真回答,“我们之间的感觉淡了吧。她不再聆听我的工作,我也很少陪她去做她喜欢的事。”
“你不爱她了?”何希音点明。
牧辽却摇头:“爱。只是亲情更多。我和她永远是家人。哪怕没有你,她也是我的家人。”
“你们聊过这些事吗?”
“当然。”
“所以……是没办法了是吗?”何希音叹惜。
两个人离婚前,有很长的一段沉默期,没有争吵,也谈不上冷战,同在一个空间,各做各的事。她试着挑起话题,试着缓和气氛,两人的反应很平淡。她很怕这种氛围,所以两人提出离婚,她既痛苦又理解。
离婚后,牧辽搬走,两人再见面的周末,一起带何希音去游乐园,不再紧绷着笑脸,各自轻松不少。
在今天之前,何希音一直认为离婚对两人都是解脱。
现在听到牧辽笑着提起从前,知道他甚至记得初见那天何乐仪穿着蓝色运动服,只穿着双普通的布鞋就跑赢了他。
何希音眼眸低垂,呼出的每个叹息都有千斤重。
她叹:“婚姻真复杂。”
牧辽捏她嘴:“不复杂。是我的问题。”
“嗯?”
“恋爱初始,我答应她会坚持锻炼,会早睡早起,会每天晨跑。工作后,我的拖延症很严重,不到截稿期就没灵感,修不出满意的片子。熬夜是常事。我黑白颠倒,作息不规律,影响她睡眠。”
“我以为我是为了工作,其实我是为了自己。”
“我可以更改作息,但我没有,我希望她适应我。”
“失约的人是我。”牧辽总结。
“你后悔了吗?”问出口,她才发觉这问题有多蠢。
牧辽没回答。
沉默良久,他说:“做什么事都要全力以赴。”
他捏她侧脸:“听到没有。这是爸爸教你的。只有全力以赴过,哪怕结局如何都不会后悔。”
“知道啦。”何希音揉脸,“好疼。”
“中考加油!”牧辽盛饭,盖上一个荷包蛋,用番茄酱画上笑脸。
“我会加油哒!”
下午,何希音告别父亲,准备回家。她坐在凳子上系鞋带。
牧辽拿来两个礼物袋:“帮我转交给妈妈。”
何希音探头:“是什么?”
“两双登山鞋。”
“两双?”
“一双送她。一双送夏文斌。”
“我失约的事,她一直想做的事,希望有人和她去做。”牧辽犹豫再三,拿出盒子里的贺卡,“你和她说‘祝她新婚快乐’就好。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