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在西汉庖厨养娃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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光是肉有些少,季胥准备闷些米饭,再炒个早晨没煮完的野苋菜,一荤一素搭配着。
准备切肉时,想起来凤妹说过铁菜刀和木俎被拿去换粮了,田氏在沔水上翻了漕船这半年,家里交不起佃租,富户将田收了回去,田氏原盘算着个把月就能回来,微薄的积蓄都拿去做盘缠了,留给俩女儿的粮也不多,后来她们就靠拿些零碎家当和人家换粮换盐巴,勉强过活。
没有刀俎……
不打紧,她把柴刀洗干净,也能用。
至于木俎,把门外那块劈柴的木墩子搬进来,柴刀削了削表层,冲洗干净,凑合拿来垫着。
新鲜的带脂肉被切成两指宽的方块,冷水来焯。
釜里水开焯肉要一会子,她趁这时去舂米。
“阿姊,小珠来舂!”季珠说,满怀雀跃。
想想肉和米饭就咽口水,上次吃肉,记得还是元日,阿母卖了些瓜菜,买回来一块瘦肉,切成细细的丝,和芦菔烩羹,阿母把肉多多的挑在她和二姊的碗里。
想到这些,季珠心里涩涩的,要是阿母也在就好了。
“那就小珠来吧。”
这舂碓是脚踩式的,地上掘的坑,嵌进一方石臼,旁边的石碓子架有杠杆,踏踩着能省力,季胥索性就让她帮忙。
舂着米,季珠的注意力倒被转移了,没有一直沉浸在感伤的心绪里。
季胥想到家里只一个陶釜,做完菜再焖饭,菜要放凉了。
干脆另起火堆做竹筒饭,昨天剩的竹子也还新鲜。
把一节竹筒在边沿破开,加舂淘好的米和水进去,再把破开的那小半合上,用湿水的黄泥封口,放在火堆里焖。
至于那焯好的肉,也无需炒糖色,码进釜底,加些酱,再倒进那升酒,陶盖一合,就开始煨。
俗话说紧火粥,慢火肉,这道肉的火候很关键,要文火慢煨。
烧柴火灶是门讲究,上辈子老太太还在一楼装修了一个古朴的柴火灶,关于添柴抽柴,季胥自小也是被骂过许多才练出来的。
这次季珠再要帮忙来烧火,季胥就没让了,让她去玩瓦狗。
季珠哪舍得走,就把瓦狗拿来在灶屋玩,边闻肉香。
季胥观望着火,抽空把那块脂给切成片状,待会炼猪油用。
再去砍了两节竹筒,一节对半破开,家里就三个豁口碗,没有盘盏,待会拿来盛菜用。
此时竹筒壁上往外析水,飘起股混着竹香的米香,别有滋味。
釜里还在煨肉,期间也不去揭盖让其走油失味,待到小小一间灶屋,因醇酒的焦化反应,肉香愈发浓郁时,她估算时间正好,才把陶盖拿开。
只见釜底红如琥珀,晶莹透亮的肉,在些微汤汁的咕嘟中,微微摇颤,极其诱人。
这一口咬下去,连上头瘦肉都软融香浓。
灶旁的季珠深深吸气,生怕这香味跑了,要把香味也吃进肚里去!
隔壁院睡懒觉的季元噌的跑出来,心想这大中午,不年不节的,谁家煮这么香的肉呢!
张望一圈,竟是二房灶屋的窗子飘出些炊烟。
不可能,都穷得吃糠咽菜,哪里吃得起肉去,连她家也年节才沾一次荤。
这肉怎的这么香呢,从来没闻过本固里哪户人能把肉煮的这么香。
季元咽着口水,就听见外面的嚎叫。
“虎孩要吃香肉!”
“虎孩想吃肉呜呜呜哇哇哇哇啊啊啊啊啊!”
原来是金氏光在瓦狗小贩骂架,柰果也没卖出去,眼看乡市到晌午没什么人,挑着筐就回来了,谁知路过二房,季虎孩的狗鼻子嗅着肉味,嘬着手指就要往人家灶屋去凑、去觑。
金氏可知道季胥家今个买了肉的。
想她金翠茹和田桂女叫板十余年,互相看不对眼,论起来,最后当然是她靠生男丁分家,狠狠压了田桂女一头,这两三年那田桂女也没了往日的精气神,老老实实的,没余力再和她吵。
她金翠茹的日子,始终都比隔壁房要好,可丢不起这人。
忙扯住季虎孩,就往家带。
季虎孩在乡市滚了一上午,身上全是黄土,被他阿母扯着,还在叫喊想肉吃。
张手想往二房扑去,
“肉……”
“你个讨吃的小鬾鬼!”
“肉……”
“肉肉肉,你阿翁脚后跟有块死肉,等他回来尽管照着啃!”金氏被他这副讨吃相气死了,连拉带拽进的院门。
季元嫌丢人紧忙跑回东屋。
季胥没去在意隔壁的吵嚷,已经在炒苋菜了,猪油还没熬,于是拿起几块片好的脂,现煸出油。
呲啦啦。
大火热油翻炒着,这陶釜到底不比后世的铁锅,热得慢,温度也不够高,日后有钱得去置办口铁釜,季胥想着。
不过这哪怕用陶釜,有荤油炒出来,也比清水烩的要有食欲。
饭菜妥当,季胥拿节竹筒装好饭,上面码上晶莹红润的肉,清爽的绿叶菜,再盖上,拿草绳捆好。
“去吧,趁热与二姊送去。”
她在家熬猪油,灶膛有火,能温着菜,等季珠回来一块吃。
“好!”季珠兴致冲冲跑去了。
砌的青砖墙,盖的瓦,绘着“马甲天下”的瓦当,一进的院子,在稻田边比旁的都气派的一家,便是冯大家。
离得也不远,季珠跑上一段距离,就能瞧见那座房子。
她从院边绕去冯家后山。
“啰啰……哦啰哦啰……”
季凤喂完最后点猪草,用山泉洗干净手,才珍之又珍捧着竹筒坐在柴禾堆上,冯大家许她在牧猪的空档捡些柴禾回去烧,这是她今个捡的。
盖子一开,是那颤巍巍的肉,肉汁浸在米饭里,本就饥空的肚子一下叫出声。
咬上一口肉,眼睛一亮,那软烂微甜,肉香四溢,差点连舌头吞掉。
“
二凤,你在吃什么?怎的这么好的香,也饶我一块。”
来人是王利,十岁左右的模样,拿着空心草做的小罐,里面传出蛐蛐叫。
后头六岁的冯兴霸穿着细布衣裳,同样拿着蛐蛐罐,嗅到那香味,也跟着走来。
“不成。”这王利是王麻子的儿,王麻子偷过她阿母种的胡瓜,背地里嘴巴还不干净。
“我拿蛐蛐儿与你换。”王利说。
“我要你这顽物做甚,不换不换。”季凤不忘扒饭,这吃惯的野苋菜也好吃,说不上来的滋味,也不知阿姊是如何做的。
王利馋得不行,哼道:“我还不稀的吃,谁知道你这肉是不是偷的冯家的!”
“你个舌头生疮的褓人竖子,”说到偷季凤就来气,“好意思说偷?先回去问问你阿翁,干过多少偷鸡摸狗的事儿!也不怕吃了我家的胡瓜拉痢疾!”
“哼,你胆敢说说,你来抓蛐蛐为的是什么?”说完扫了眼王利鼓囊囊的袋口。
冯家后山种了许多果树。
王利捂着袖口袋涨红了脸,扭头跑下山了。
剩冯兴霸还在直勾勾盯着她竹碗里的肉。
跟家里做的肉完全不一样,特别香,他直咽口水。
可是小孩们都知道季凤像她阿母,看着老实,其实特别能骂仗掐架。
冯兴霸见她把王利骂跑,自己也想跑,可他馋啊。
“你也想吃?”季凤问。
冯兴霸点点头,眼珠子快掉进她碗里。
季凤想到他大母徐媪给自己盛过一碗白米饭,夹了一块肉给他。
冯兴霸咬了一口,紧接整块塞进嘴里,连手指也舔了一遍。
意犹未尽。
“二凤姊,我拿大薯与你换,行不行?”冯兴霸还想吃。
大薯?季凤知道他家田地多,光大薯就种了五六亩,这时节冯家大小口都齐上阵在挖大薯。
大薯能做羹菜,带回去给阿姊和妹妹吃个新鲜也好。
“行。”
冯兴霸立马跑回去,抱了个新鲜带泥的大薯,他阿翁冯大在后头喊:“拿大薯去做甚?”
“跟二凤姊换肉吃!”
冯大听了也稀奇,家里山头养着豕,又不缺肉吃,怎的馋成这样?
冯兴霸怕季凤把肉吃完了,跑得飞快,敦实的小身板气都喘不匀了。
实际上肉太好吃,季凤尝完一块都没舍得吃,先吃的沾肉汁的饭和苋菜,想把肉留到最后享用,数了数,还剩五块。
她夹了块给冯兴霸。
看了看地上那硕大的大薯,想了想,又夹了块给他。
这肉软烂,冯兴霸也不用嚼,吃得极快,满嘴流油。
“好了,剩下三块我要自己吃了。”
“二凤姊,这肉叫何名?”冯兴霸想好了,回去就缠他大母煮与他吃。
肉菜的名儿季珠来给自己送饭时曾说过,她原样说:
“红煨肉。”
(本章完)